意识到自己当众失态,刘惠兰又赶紧补了句:“你怎么才来?不是早就派人给你送信了吗?”谢胜的态度小心而恭顺,“回母亲,孩儿并未收到……”“闭嘴!”谢胜还没说完就被刘惠兰斥责,她又道:“你来晚了还有脸找借口?还不赶紧向你二婶赔罪!你自小就爱扯谎,嘴里没一句实话,比你弟弟差远了……”刘惠兰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慕容氏,心里畅快极了,她很喜欢当着慕容氏的面骂谢胜,名门之女又如何?儿子还不是任她训斥,丈夫争气又如何?还不是个短命鬼,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,她居然也有胜过慕容云湘的这一天,真是扬眉吐气。刘惠兰瞧着这灵堂的黑棺白布,越看越觉得喜庆!谢胜狼狈地摔在地上,只是撑着地默默跪好,不再反驳一句。他习惯了。慕容氏虽性子柔顺,但最护犊子,从前见谢胜挨骂,她也觉得不妥,可那毕竟是人家的孩子,她不好说什么。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,谢胜是她的儿,她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!慕容氏刚要发作,就被谢锦姩的一个眼神制止,她呼吸一窒,这才冷静下来,锦姩说得对,现在官人走了,家中无人撑腰,事情又过去那么多年,须要徐徐图之,不可操之过急。她得听女儿的,不能坏事。谢锦姩啜泣了两声,伤神道:“大伯娘何必如此疾言厉色?谁不知道百川书院月考将至,可只是一场月考而已,能耽误多少学业?何至于自家长辈过世都不让胜哥儿回来送一程的?我知道大伯娘是为了胜哥儿的学业着想,可这着实让人心寒啊……”说罢,谢锦姩长叹一口气。慕容氏紧跟着也叹气,一声又一声,活脱脱一个受气寡妇的形象。刘惠兰惊呆了,她什么时候为了谢胜的学业着想了?!“你…你这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别胡说八道,我明明使唤人去报丧的!”慕容氏抬起哭红的双眼,“大嫂这是忘了家中是谁管家?前头门房的人可都说了,并无人受差使去百川书院,大嫂是指派谁去的?这么些年,我官人对大房多番照拂,你前头那两个女儿的婚事都是我官人亲自找媒人说的,大哥的差事也是官人托人安排的。且不说那些个恩惠,自家亲叔叔走了,这可是血脉至亲,侄子回来磕头摔盆难道不该吗?大嫂这是为何啊?!”慕容氏一说完,就有人过去安慰。谢锦姩紧接着开口:“亏得胜哥儿是个好孩子,在旁人那听了消息,连夜快马赶来,否则他也会遗憾终身。”刘惠兰后退一步,脸色十分难看,灵堂上来吊唁的亲属不少,那些人审视、厌恶的眼神让刘惠兰感到如芒刺背。这要是真坐实此事,她刘惠兰的名声就臭名远扬了,以后哪还有脸出门?谢胜握紧拳头,心中酸楚之余又隐隐触动。他自小对旁人的善意就尤其敏感,他知道婶娘是对他好的,锦姩堂姐也在维护他的名声。旁人都护着他,可他的亲生母亲却当着众人踩他的脸面,让他难堪,明明是至亲,却还不如外人……刘惠兰急得大喘气儿,“我…我……我刘惠兰要是那种人,天打五雷轰!今晚让二弟把我带走,我也没有二话!定是底下人办事不上心,忘了去办……”她看到身侧的谢衍,眼睛一亮,“天地良心,我如果没把他叔这事放在心里,怎么会让衍哥儿天天来守灵?衍哥儿从早跪到晚,除了吃饭如厕可都是在灵堂,大伙都见到的呀!”“弟妹,嫂子的为人你是知道的,如果我真那么没良心,哪舍得衍哥儿受这份罪?”刘惠兰的额头上全是汗珠。谢衍今年九岁,正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,东倒西歪地坐着。谢锦姩看了眼谢衍,幽幽道:“瞧衍哥儿困的,大伯娘还是让孩子回去睡觉吧。”刘惠兰狠狠瞪了谢衍一眼,有意说:“睡什么睡,这都是他该做的,他二叔没有儿子,侄子就是半个儿,衍哥儿得撑起场面来。”谢衍不情不愿地跪板正了些,趴着装哭,偷偷打盹。谢锦姩又往聚宝盆里扔了几张纸钱,很快就烧个干净,“大伯娘莫心急,我母亲说了,眼下以父亲的丧事为主,等父亲下葬百日之后,才会考虑过继养子,这不是衍哥儿刻意表现两天就能成的事,大伯娘何必折腾一个孩子?”“再者,过继一事关乎家业继承,需要从亲戚旁支里多找几个孩子好好挑挑,若是过继了个不务正业的混账东西,这偌大家业岂不是都要败在他手里?堂婶婶,你说是不是?”这堂婶婶魏氏是谢锦姩堂叔家的,刚才就是她头一个去慕容氏身边殷切安慰,魏氏她很精明,有个刚满六岁的男孩儿,也巴不得往二房塞。一听谢锦姩点到她,魏氏马上接话:“就是就是!过继不是小儿科,就是得从几家亲戚里好好挑挑,可不能大意了!”魏氏眼珠子一转,又说:“咱几家虽说是堂兄弟,可都是一家子姓谢的,没有外人,妹妹我也要说一句,大嫂子你这可不对,刚才我们在外头可听得一清二楚,自家兄弟还没下葬呢,你就逼着人家一个寡妇过继你儿子,谁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?”她这话锋利,把刘惠兰激得面红耳赤的。这种事心里可以惦记,但不能敞开了说,一旦说出来,只会让原本就被旁人瞧不上的大房更惹人唾弃。因为大伯的缘故,谢家大房在各亲戚中一向是抬不起头的,他们更瞧不上贫户出身的刘惠兰,亏得有二房撑起这一脉的脸面,否则这些势利眼的亲戚早就跟他们断了往来。或许是缺什么更想要什么,大伯和刘惠兰最爱面子,一生都怕被人看不起。刘惠兰觉得臊得慌,情急之下说话也口不择言了起来,“我……我安什么心思了我?不过继我儿子,难道过继你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