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平帝这辈子机关算计,才谋得皇位。继位以来,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错,唯恐成为北昭的罪人。最初,他想要娶许时芸为妃,亦是想掌控朝朝。可随着他知晓的越多,也越明白朝朝身上的重担。他甚至心疼那个孩子……当初神界逼迫凡间动手,他身为北昭皇帝,身上承载着无数百姓的性命。他那时不敢去见朝朝,无数次来到山脚下,远远的看着她,却不敢靠近。皇帝的职责告诉他,他应当以天下苍生为重,应当劝朝朝自尽,挽救众生。可私心里,却又唾弃这样的想法,他不屑他愤怒,他想要反抗,想要鱼死网破。良心的谴责和身上的重担逼的他彻夜难眠。他在老祖宗灵位前跪了整夜,他想,自已注定是要成为北昭的罪人,北昭的江山,注定要断送在他手中。那个孩子,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。宣平帝自继位起,一心以大业为重。唯独,偏爱陆朝朝,为她动了私心,差点颠覆北昭江山。随着陆朝朝献祭,他这些年身子骨越发差了。撑到现在,也不过是想再等等她。皇帝只感觉自已的身子越发疲惫,眼皮重的抬不起来,一点点合上双眼。握着灿灿的手,霎时滑落。“陛下……”“父皇……”“皇爷爷……”殿中哭声四起,朝臣纷纷落泪下跪相送。“陛下,驾崩了。”“陛下,驾崩。”丧钟一声又一声传遍北昭,滴答京城每个角落。许时芸亦是低头跪在龙榻前,恭送皇帝最后一程。皇后娘娘早已泣不成声,两人少年夫妻,中间也曾因后宫嫔妃而离心。后来,因着惠妃在后宫养鱼,祸害嫔妃,导致皇帝无心风月。最后这十年,皇帝身边只她一人,两人感情竟是比少年时更好。宫人搀扶着皇后,谢承玺跪在皇帝面前,恭送父皇。善善冷静的退到角落,微敛着眉,看不出神色。灿灿却是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,迷茫的眨巴着眼,谁都没注意,她悄无声息的出了殿门。因皇帝驾崩,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。好在谢承玺与陆砚书早已执政多年,北昭倒也起不了大乱子。只如今陛下去世,头上又悬着神明的厌弃,只怕百姓又要陷入惶恐之中。两人便分工合作,陆砚书安稳民心,谢承玺坐镇京城。灿灿一路跑到御花园,小家伙脚都跑酸了,才忍不住喊道:“皇爷爷,你去哪里呀?”飘在前头的宣平帝顿时一滞,转头惊愕的看着她。“皇爷爷,皇爷爷你怎么会飞呀?灿灿没看见你的翅膀啊。”灿灿甚至扑上去摸了摸,谁知却扑了个空。小家伙一愣。宣平帝亦是一愣。“你能看见我?”宣平帝也没想到,这小家伙竟追了出来。“能呀……怎么会看不见呢。”灿灿一脸迷茫,这么大个皇爷爷,她又不瞎。正说着,便见半空中出现一道光圈,光圈后隐隐泄露出一丝恐怖的骇然之气。隐约可见黄泉二字。宣平帝忍不住正了神色,低声道:“黄泉来接引朕了,灿灿快回去躲着。”刚说完,便听得一道浑厚又熟悉的声音道:“陛下,臣来接引陛下了。”“陛下乃人间天子,普通鬼差如何能接引陛下,酆都大帝特意派遣小神来接引您……”如今已是城隍的容老大人笑着道。宣平帝虽是天子,但对于死亡,依旧有些本能的恐惧。可瞧见熟悉的面孔,反倒驱散几分惧意。“陛下在民间颇有声望,又有功德加身。如今冥界正缺人,想必能在冥界谋份官职。”“若是不愿留在冥界,以功德换来世,亦是可以的。”城隍笑着与他见礼,虽说死亡之后,人间的权势早已如过眼云烟。但容老大人敬重皇帝,自然愿意以礼相待。“容太祖……容太祖你怎么从洞洞里钻出来啦?”灿灿指着身后的大洞,小脸上有些害怕。容城隍???“灿灿?你……怎能看见太祖?”城隍一脸惊讶,寻常陆家时常带灿灿入城隍庙,那时,灿灿似乎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。容老爷子只回头看了一眼,便低声道:“灿灿快回去,此处乃接引冥界的通道。对你身子毫无益处……”“简直胡乱,怎无人跟着你?如今世道大乱,三界进出凡间如若无人之境,灿灿要多当心。”城隍随手扔出两个纸人,将灿灿送回大殿。只不过大殿有龙气,纸人进不得大殿,只能将她送到门外。城隍正要带着宣平帝离开。天空中突的出现异象,只见晴空惊雷,霎时在空中炸开。轰鸣的雷声带着无数威压,飞沙走石让人几乎站立不稳。灿灿手脚飞快的抱着一块大石头,可天空中那道巨大的漩涡却将她小小的身子往上吸。漩涡中泄露出来的力量令人惊心,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。里边隐隐泄露出来的气息,斑驳又骇人。善善瞬间便睁开眼睛,骨子里的血液都在叫嚣。是浊气。他的双眼霎时变得猩红,善善猛地靠在墙上,死死闭着眼,压抑着血脉中汹涌而来的杀戮之气。手中佛珠捏的死紧,不住的捻着,嘴里低声呢喃经文。只是瞬间,额间大滴大滴冷汗落下。佛珠上微光涌现,梵文将他包裹,周身的杀戮之气才隐隐被压制。灿灿抱着大石头,连通大石头都被漩涡吸入。“啊……”小家伙一声尖叫,便消失在眼前。“灿灿!!”温宁早早便发觉灿灿不在殿中,急忙带人出来寻。可只听到她一声尖叫,漩涡便瞬间消失。城隍容老爷子面色一寒,将宣平帝推入冥界,便急急的冲入漩涡之中。天空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,晴空万里,万里无云。唯独记地狼藉,令人心惊。“灿灿,灿灿小主子被漩涡吸走了。”离得近的宫人面色煞白,心惊肉跳。而这一幕,在凡间各处上演着。神界,终究忍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