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终徐徐停在靖元王府门口。叶绾绾方才下了马车,马车便一溜烟般飞快离去。她拧了拧眉,似方才她说“去王府”后,某公子便一直冷着脸不曾言语。不过,她却也未曾想太多,眼前的王府,依旧如往日般巍峨,冷静矗立在此处。心底莫名便添了几分胆怯,叶绾绾知道,走进去,再出来时,她与封尧,便再不会有任何瓜葛了。前世今生,她追了两世的男子,将……再不会属于她,二人终形同陌路。却……总有终时。“王妃。”正当叶绾绾立于门口愣神之际,已有守卫小跑而来。叶绾绾微微皱眉,她本以为高风是因着芍药那层关系,才会仍唤她“王妃”,而今听着这些人的称谓……封尧未曾将二人和离一事公之于众吗?可……为何?“王妃,王爷要属下问您,是否需要为您去请巡捕。”守卫为难,却因着是王爷明令,仍硬着头皮问道。叶绾绾身形一僵,蓦然反应过来。他这话之意,不外乎……她若不进府,便让人将她抓走!封尧……简直欺人太甚!起身,抬脚,她朝着王府内大步走去。仍旧是那熟悉的院落,两旁花枝枯萎,远处小榭流水依旧,还有……那熟悉的书房。书房门并未落锁,叶绾绾微凝片刻,最终上前,一把推开。便是案几后那清贵华丽的身影,都这般熟悉,此刻,那人正坐在那处,手执一卷古籍,正随意看着。他侧颜近乎完美,在一旁烛火下,映衬的越发朦胧矜贵。他手指修长如玉石,骨节分明,正欲翻开一张书页。整个过程,如未曾看见她般。叶绾绾深吸一口气,平复了有些酸涩的眸,走上前去,手重重拍在案几上:“封尧,你到底要做甚!”偌大的书房,唯她声音喑哑无礼。封尧本落在古籍上的目光,终于徐徐抬起,轻描淡写望着眼前女子,而后目光下移,落在她因着方才拍桌,而发红的手指上:“怎的?如今倒是连表面的温婉都不装一装了?”表面的温婉。叶绾绾手终因着自卑不自觉缩了缩,封尧这般平静如常,反倒是她,如用尽全力却打在棉花上般,挫败无用。“还有……”封尧似想到什么,缓缓起身,隔着案几微微俯首,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粗麻衣裳,眼中似有嫌弃,“叶姑娘终于舍得回了?”叶姑娘……叶绾绾睫毛一颤,所有人还叫她“王妃”又如何,封尧一句“叶姑娘”,不足以证明他们已和离?她深吸一口气,收回拍在案几上的手,紧紧攥着:“封尧,你这是何意?”“什么何意?”封尧眉心微蹙,目光仍落于她身上的粗麻衣裳上,首富千金,自出生始,便含着金汤匙,何曾……穿过这般简陋的常服?“锦罗布庄,还有叶府,”叶绾绾抬眸,直直注视着他,“还有,封尧,为何要软禁叶府之人?你这分明是……动用私刑!”富可敌国的叶府没落,她只要了这些,甚至连王妃之位都舍了。他又为何……将她仅有的都毁了?“叶姑娘可知,你口中的叶府,被天子一道圣旨抄家,是本王保了下来?”封尧缓缓抬眸,迎着她的注视,“而今,那便是本王的东西,本王的东西本王处置,有何不妥?”。。有何不妥?叶绾绾从未想过封尧竟会这般厚颜无耻,而今这人竟还问她有何不妥?嘴里说着天子抄家,可如今是他在把持朝纲!“封尧,大晋对和离者,均有分家产之权!”她死死瞪着他,“我不是被休,是和离!你知不知,何谓和离?”和说完后,她眼圈却倏地红了。和离,便是今后,再不会有人说:靖元王人中龙凤,就是那王妃啊,啧啧……和离,便是封尧再不用对她不喜,仍于人前做出虚情假意的戏码。和离,便是……从今往后,叶绾绾是叶绾绾,封尧是封尧,二人再无瓜葛。“和离?”封尧目光一紧,下瞬却又徐徐松懈,他玩味般噙着这二字,目光幽深漆黑,而后,他转身拿起案几上的纸张,“叶绾绾,如今,你这一口一个和离,倒说得很是爽快了?”爽快的……就像当初死皮赖脸追在他身后、追的满城风雨的人不是她般;就像当初,将喝醉的他抱在怀中说“我永不会离开你”的人不是她般;就像……定亲那夜,她躲在被下药的他的怀中,一遍遍说着“我爱你”的人,不是她般……可分明都是她!手中纸张,被扔到叶绾绾跟前。叶绾绾垂眸望着,是当初她留下的和离书。和离书上,她的落款“叶绾绾”三字还在,指印也还在,只是……没有封尧的落款,没有他的章印。莫名的男人,明明当初……是他不想要她的。“叶绾绾,为何独独是烟城?”封尧薄唇轻启。“什么?”“你离开京城,逃去的,为何独独是烟城?”封尧再次开口。叶绾绾呆了呆,许久,她看着封尧,只奇怪的笑了笑,他永远不会懂的,因为……这只是前世的一个执念罢了。可下刻,她的笑却被封尧的话打断,唯余惊恐。他望着她道:“是因着李夫人对你说过,那处地方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吗?”叶绾绾脸色苍白,这些……本该是前世之事,为何……封尧会知?为何……“你……还知道什么?”她声音微颤。封尧紧盯着她,待望见她神色惊惶时,他知道,自己说对了,那些莫名的记忆,是真的。她经历过。可他没有!“做了个无用的梦罢了,”封尧讽笑一声,“对了,叶绾绾,四季如春风景如画的地方,不叫‘烟城’,而是烟阳。”更南方的烟阳。叶绾绾呆立于原处,烟城,烟阳,原来……就连向往的地方,她都记错了。她去错了城,也爱错了人。难怪烟城很冷,难怪……“叶绾绾,我倒还找到了你为何偏偏去烟城的理由,”封尧半眯着眼睛,复又拿起案几上的书信,徐徐展开,声音微哑念着上面的字:“‘王妃曾与扶闲于河边夜谈,深夜方归’。”“扶闲在那儿,你便去了,”他笑着,笑意却未达眼底,“‘河边夜谈’,真亲密,不是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