典从年慢慢转身,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绷的很紧,他不知道身后是谁,但他知道如果身后人动手的话他尚未转身就已经死了。他回过身的时候,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还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。白衣男子有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来的脸,俊朗和冷傲在他脸上融合的也毫无瑕疵。见过他的人好像完全不用了解他的过去,只是看一眼他的眼睛,就能理解到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,但他不厌恶这个世界,也许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配不上自己。典从年直视着白衣男子的眼睛,而白衣男子看着典从年手里的兵器。“一把好刀。”他说。典从年的眼睛不敢有片刻的移开,身经百战的他,在这个气息平静而又冷冽的年轻人面前,竟然紧张的呼吸越发急促。这个白衣男子就像是腊月末的天气,就该是这样冷的平静而又杀人无形。他朝着典从年伸手:“我可以借你的刀吗?”典从年问:“借刀杀我?”白衣男子嗯了一声。这个随意而又平常的态度,仿佛他借典从年的刀来杀典从年的举动。。。。。。是天意如此。典从年问:“你是他们的人?”白衣男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他该是谁的人,但他没法给典从年答案,大部分时候,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谁的人。或许不只是不是谁的人,更该不是人才对。他微微侧头,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,于是迈步向前,典从年在他迈步的那一刻浑身肌肉紧张的都要炸开一样。典从年最初从军,屡立战功,后调入刑部任职,擒贼无数。他杀过太多人,所以他才能感觉到那个白衣男子身上有多大的煞气,而这种煞气又那么自然,所以典从年怎能不怕?此时此刻,叶无坷距离此地还有不到二十丈,他已经看到了白衣男子,也看到了被白衣男子挡了半边的典从年。“典主事速退!”叶无坷人一边疾冲一边呼喊。白衣男子回头看了叶无坷一眼,那么无情无欲的一个人,第一次见到叶无坷的时候眼神里都是不满意,这次见到叶无坷的时候眼神里有了些许欣慰。因为离着还远,叶无坷根本看不到白衣男子眼神里细微的变化。也就是在白衣男子回头看叶无坷的那一瞬间,典从年跨步劈刀!这是一位百战老兵毕生能劈出的最快最猛最有杀气的一刀,在人才济济的刑部武力也能排进前十五的典从年,在这一刀出手的时候也找回了刚刚丧失的自信。噗的一声。脖子上被切开一条口子的典从年往后仰倒,而他的刀竟然已经在白衣男子手里了。“一把好刀。”白衣男子手腕轻轻一震,啪的一声那百炼钢刀竟然直接断裂。叶无坷在这一刻到了,一拳轰向白衣男子后脑。在拳头即将击中的瞬间,这一拳竟然已裂空之声,可是白衣男子仅仅是一歪头,那拳便打空,擦着他的耳朵过去。与此同时,他左臂抬起来曲肘向后一撞。。。。。。叶无坷心口位置被击中,一阵窒息感传来,紧跟着就是全身麻痹,四肢瞬间失力。这个过程在电光火石之间,而白衣男子连身都没回。捂着心口蹲下去的叶无坷大口大口喘息,唯有如此才能缓解心脏一下一下的剧烈痛感。这时候白衣男子才缓缓转身,站在那俯瞰着这片刻就已经额头布满汗水的叶无坷。居高临下,眼神里有些淡淡的失落。“无事村出来的人,为什么会这么弱?”他问。不等叶无坷有所回应,他微微摇头:“不该这么弱。”叶无坷疼的全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微颤,最可怕的是麻痹让他现在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。“你。。。。。。咳咳。。。。。。是谁?!”叶无坷抬着头问,这短短的几息之间他双目都已经完全充血。白衣男子不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问他:“你为何姓叶?”叶无坷忍着疼回答:“我就该姓叶!”白衣男子缓缓的抬头看着天空,根本就没把此时此刻的叶无坷放在眼里。哪怕他察觉到叶无坷右手已经握住了一把异常锋利的匕首,哪怕他知道叶无坷在暗暗的积蓄力量,看起来叶无坷连站起来都不能的样子,至少有六分是伪装。“你接下来会更惨吧。”白衣男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,让刚要动手的叶无坷动作为之一滞。“叶无坷?其实也算个好名字,你的母亲对你的期望都在这名字里了,所以。。。。。。你为何要离开无事村?”问完这句话后,他俯瞰叶无坷。叶无坷迎着他的目光问:“你是谁?”白衣男子依然是那样与世界疏离的站着,风,树叶,沙,大地,除了本该与他格格不入的叶无坷,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。“这不是多精妙无解的计划,可惜你太弱小。”m。st白衣男子声音平淡的说道:“你看起来很重要,可又一点儿都不重要,典从年揪出了他身边的内鬼,所以他就一定要死。”“典从年死,你就牵扯进了更多的案子里,没有人知道邓放做了些什么,也没有人知道典从年发现了什么。”他平静的诉说,与他自己都那么格格不入的诉说。好像说很多话,就不该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。“你知道一切,但没人给你证明,你以为你重要,是因为你觉得他们想利用你扳倒几位将军,可他们做事如果如此肤浅哪能骗得过高高在上的那个人?”白衣男子微微摇头。“活着就会感受厌恶。”这句话,好像是他很想和叶无坷说的。他蹲下来,就在叶无坷面前蹲下来,轻而易举的从叶无坷手里将那把削金断玉的匕首拿了过去,这个过程轻松到让叶无坷怀疑匕首是他自己递过去的。“我先带走,你还不配拥有它。”白衣男子与叶无坷近在咫尺,他很认真的看着叶无坷的双眸。“村子里很好吗?”他问。叶无坷没回答。白衣男子点了点头:“看来很好,你不愿在敌人面前提及的只言片语,该是你在乎的一切。。。。。。很好就好。”他起身的时候,一只手扶着叶无坷站起来,然后他往前压了压身子,在叶无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。“你有你活着的意义,而我不朽。”砰地一声!在叶无坷被这句话震撼到的时候,白衣男子一拳轰在叶无坷的小腹,一拳,叶无坷倒飞出去。“我看不出,你怎么才能不再弱小,那座叫大慈悲的山,最高处也触及不到长安城墙最下边的砖。”说完这句话白衣男子转身走了,和所有人离开的感觉都不一样,世上的人只要活着,离开也依然在这个世上,而白衣男子的每一次离开,仿佛都是退出了这个世界。也是在这一刻,挨了一记重拳的叶无坷却发现自己浑身的血脉重新通顺起来,刚才那让他几乎窒息的麻痹感,潮水一样退去。他艰难的扶着墙壁起身,然后才注意到,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手里竟然握着杀死典从年的那把刀,那把断刀。“叶无坷!”就在这一刻,赵康带着御史右台的人急匆匆赶来,在他身后还有当地官府的人,以及剩下的刑部的人。“你干了什么!”赵康一声咆哮。刷地一声长剑出鞘,剑尖遥遥指着叶无坷:“放下你手里的刀!不要乱动!”刑部的人已经冲过去,围在典从年的尸体旁边,有人猛的回头看向叶无坷,眼神能杀人一样。“叶无坷!”一名刑部官差起身朝着叶无坷扑过来,腰刀出鞘。当的一声,那把刀被一股极为诡异的力度挑飞。赵康跨步拦在叶无坷身前:“谁也不要轻举妄动,典大人的死未必和他有关。”那名被击飞了佩刀的刑部官差嘶吼起来:“他手里就是典主事的刀!不是他杀了典主事又是谁!”刷,刷刷刷。。。。。。刑部的人全都过来了,一边走一边将佩刀抽出。“谁也不能动他。”赵康道:“你们都是刑部的人,不该执法违法,别说没人能证明是叶无坷杀了典主事,就算是他杀了,也要把他带回长安受审。”可哪怕他这样说,全都红了眼睛的刑部官差依然在围拢过来。“人不是我杀的,我见到凶手了,但我不是他的对手,他穿一身白衣,我不久之前在茶楼门口见过他一次。。。。。。”叶无坷机械似的说着,脑海里却在急速的回忆着关于那个白衣男子的一切。“赵行使。”一名刑部官差以刀指向赵康:“请你让开,就算我们现在不杀叶无坷,也得是我们刑部的人把他拿了带回长安。”赵康寸步不让:“你们带不走他,除了右台的人谁也带不走他。”没有人再说话,只有一步一步靠近的沙沙声。“别说大话。”一道人影像落叶一般旋过来,轻飘飘的落在叶无坷身边。“右台也带不走他。”书院教习沐山色侧头看了看叶无坷,他第一次在这个双目纯澈的少年眼睛里看到了世界本该如此的复杂。他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复杂一旦完全占据这少年双眸,那连大慈悲山上的雪都不再干净了。他想拍拍这个少年的肩膀,告诉他,你真的不该离开那座山,不该离开那个村。可是这个少年,已经离开那座山那个村了。所以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,告诉他:“你是要去书院的客人,没有人能在你到达书院之前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。”他看似随意的把双臂抱在胸前,宽袍大袖便遮住了一侧肋部的淡淡血迹。“沐先生!”赵康率先说道:“现在书院还要插手,确实有些过分。”一句话,让原本与他针锋相对的那些刑部官差,瞬间就变成了他的盟友,所有人都站在了沐山色的对面。沐山色对于这样的质问,只是很随意的耸了耸肩膀,在耸肩的同时,更随意的撇了撇嘴。赵康深吸一口气,但依然让剑尖指着地。他说:“沐先生之前可以不给理由,但现在不给个理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。”“理由么?”沐山色想了想后说道:“我记得他是从一个叫无事村的地方出来的,无事村真是个好名字,理由就是这个名字大概能保佑村民平安无事?”赵康摇头:“这不是个好理由,什么村也保佑不了任何人平安无事。”沐山色微笑道:“那我换一个理由。。。。。。我粗通拳脚,够不够?”赵康沉默良久,收剑转身走了:“我希望沐先生把他带到长安后,他能去他该去的地方。”刑部的人怒视了一会儿,最终也抬起两具尸体离开。沐山色笑了笑说:“谢谢。”然后看向叶无坷:“说谢谢。”三个字才出口,身子忽然歪了一下,再看时,肋部的血已经浸透了半边长衫。